独家责任：一个“无证”乡村医生的七年维权路

毕业于正规医学院校并在虞城县人民医院取得了主治医师资格的张福林，为了办一所个体诊所，毅然辞去了公职。可是他的诊所在开业7年后才有了“合法”的手续。7年的时间里，张福林为了争取一个合理的名分，曾将虞城县卫生局告上法庭。经过法院诉讼，张福林的官司胜了。可是张福林并没有在胜诉后拿到他的“执业医师资格证”及“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2007年7月12日，在上级领导的行政干预下，张福林终于等到了那张迟到多年的“许可证”。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村医的普通诉求变成了一场艰难的官司诉讼？张福林的维权路走得很不平凡。　

　　“黑”诊所受到百姓欢迎　　

　　8月8日是立秋的日子。午后，一辆中巴车把我们卸在路边。公路边上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院子里，几个工人正在对一个大大的厂房进行最后的粉刷。

　　“这个房子是一个朋友盖的，他准备干家具。”张福林的侄子张红伟告诉记者，他的叔叔回县城的家里了。

　　“如果知道卫生局能批下来我们的手续，我们肯定不会让他盖这个房子，可是现在已经盖起来了。“张福林的哥哥似乎有点后悔当初让别人盖房子的决定。

　　在这个院子北方的不远处，就是310国道和虞单（河南虞城到山东单县）的交会处。

　　“我叔当初就是觉得这里的交通比较便利，才决定在老家开个诊所。”张红伟说。

　　他所在的村庄叫张关庙，隶属于虞城县李老家乡管辖。南距虞城县城5公里，北侧就是两条公路的交叉口，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现在乡政府也从李老家搬到我们村来了，乡卫生院也搬过来了，可以说，我们村的地理位置比虞城县城都要好。”张红伟的语气里并不避讳自己的自豪。

　　2时30分左右，院子里来了几个病人，打针、拿药，互相唠着家人在南方打工的收入、今年的庄稼长势，还有最主要的是张医生的医术高超，最后一项是专门说给记者听的。

　　“我这一瓶针，才5块多钱，要是在医院里，20块钱都不中。”正在输液的马广举（化名）告诉记者。患有严重心血管病的他是附近村的，经常到这里输液。

　　可严格意义上讲，这里并不能称为诊所，它连一块牌子都没有。

　　“我们不敢挂啊，就是几天前，俺还是黑的呢？”张红伟抱怨道。　　

　　“名医”办诊所遭遇“许可”障碍　　

　　张福林1981年毕业于洛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现河南科技大学医疗系），当年被分配到虞城县人民医院从事内科临床工作。1982年，张福林成为内科医师。1985年至1986年，张福林在河南省人民医院进修普通内科，1988年被评定为内科主治医师。1992年，张福林到北京中日友好医院专修心脏内科。1993年，张福林进修结业后，萌发了回家开个体诊所的想法。

　　张福林坦承，那次北京学习回来后，因为1000块钱报销问题才让他产生开办诊所的念头。“本来医院应该给我报销1000块钱的进修费用，可是医院领导没有给报，我觉得还是自己干比较自由。”

　　事情并不遂人愿。当时，张福林在虞城县人民医院是专业技术相当突出的主治医师，又经过了两次进修培训，虞城县人民医院是不愿意“放人”的，为此事，张福林找到了当时商丘地委的某主要领导。这名领导给当时的虞城县主管领导作了批示，批示说：“你县张福林是县人民医院的主治医师，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进修结业，本人回家后想自办医院，为人民服务，请你们在具体问题上帮助他，一定让其成功。”在当时商丘地委及虞城县领导的过问下，张福林如愿以偿，在李老家乡张关庙村开办起了自己的诊所。1995年5月9日，虞城县人事局正式给张福林办了辞职手续，张福林与虞城县人民医院完全脱离了工作关系。

　　同年，虞城县卫生局给其办理了有效期为5年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本以为一切事情还算顺利，可令张福林没有想到的是，刚发生的那个波折其实才是一切曲折的前兆。

　　本来证件办好了，可张福林并没有拿到许可证。“我们去拿证的时候，县卫生局的工作人员说，不让给我们，最后，我们只是复印了一份拿回去。”张福林至今不明白那个时候的原因。

　　就是用这个复印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张福林的诊所开业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相对无事。也没有人来查，后来就有人说，我的诊所没有证件，是黑诊所，不让开下去，还拉走了很多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张福林说，这件事情还被当地的媒体曝光过。

　　无奈之下，张福林到了县卫生防疫站门诊部“打工”，一直到2000年从防疫站离开。　　

　　“许可证”审验不成诊所变非法　　

　　2000年3月，按照规定，张福林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需要由虞城县卫生局审验换发。这一年，卫生系统刚好又统一换发“执业医师资格证”。张福林就带着他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复印件和“执业医师资格证”到虞城县卫生局审验。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没被审验，“执业医师资格证”也被县卫生局扣下。张福林的个体诊所一下子真正成了没有证的黑诊所。

　　虞城县卫生局认为，没有给张福林审验“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是因为申请设置医疗机构应当提交设置申请书、设置可行性研究报告、选址报告和建筑设计平面图，但张福林在2000年年初根本没有向卫生局提供上述材料，县卫生局因为没有这些材料，所以对张福林的个体诊所无法进行审查并做出相应的具体行政行为。

　　可张福林并不认同卫生局的说法，他认为是卫生局故意刁难才使他没有递交申请表。“卫生局连一张申请表都不给我提供。只有卫生局才能提供那种空白表格，没有空白表，我咋提交申请？”张福林说。

　　多次交涉无果，2000年12月28日，张福林一纸诉状将虞城县卫生局告到了法庭，诉求虞城县卫生局为其颁发“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法院的两次判决没有结果

　　对于张福林诉虞城县卫生局不予办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案，虞城县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原告张福林已取得主治医师资格且执业多年，申请设置医疗机构已具备条件，其向被告提出设置医疗机构申请书等材料，被告应按规定进行审核后做出行政行为。判决：被告虞城县卫生局在判决生效后30日内对原告要求办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的申请做出具体行政行为。

　　一审宣判后，虞城县卫生局不服，向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上诉人的上诉理由不能成立，依法不予支持。

　　从法律层面上来讲，张福林胜诉了，但事实上，胜诉之后的张福林并没有拿到他所要求的“证件”。2001年4月9日，虞城县卫生局向张福林下发不批准他设立个体诊所的答复。

　　虞城县卫生局认为，其对张福林申请“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一事作出不批准的决定，也是做出了“具体行政行为”。

　　“我当时认为虞城县卫生局曲解法院判决，遂向虞城县人民法院依法申请强制执行生效判决。于是，虞城县卫生局向虞城县人民法院传达了不批准我设置医疗机构申请的决定。”张福林觉得这样的“具体行政行为”是不合理的。

　　2001年6月，张福林再次将虞城县卫生局起诉到虞城县人民法院，诉求法院撤销虞城县卫生局不批准张福林设置医疗机构申请的决定，并履行办理设置医疗机构批准书和颁发“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的法定职责。

　　虞城县人民法院再次支持了张福林的诉求，虞城县卫生局再次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

　　2001年12月26日，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行政裁定，裁定撤销虞城县人民法院的判决，并发回重审。

　　重审后，虞城县人民法院再一次判决虞城县卫生局为原告办理相关证件。虞城县卫生局再一次上诉。

　　2002年4月25日，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作出终审判决，撤销了虞城县人民法院的判决，而改判成“虞城县卫生局对张福林的申请重新审查并作出书面答复”。

　　“先后六次判决，可是我的申诉还是没有结果。我的官司被多本国内法律书籍当作法律范本。我是我县乡村医生里学历最高的一个，他们都合格，为啥我的就不合格？也许在一些人看来，法律不如权力。”张福林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他很不公平。

　　在张福林的指点下，记者见到了由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一级大法官祝铭山编撰的《医疗卫生行政诉讼》一书，在这本书里，祝铭山专门对他的官司进行了评定，“……人民法院判其在一定期限内履行法定职责是正确的。”　　

　　行政干预下的人文关怀

　　张福林就是在这种想不通的情况下，想到了通过上访向领导反映。

　　2007年7月初，在一次商丘市领导接待群众来访中，他找到了商丘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张琼。了解此事后，张琼于7月6日批示，由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孟玮直接调查办理张福林案件。7月12日，张福林接到虞城县卫生局通知，到卫生局办理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7月25日，张福林再次到虞城县卫生局人事科领取了已经被扣发长达7年的“执业医师资格证”。

　　一个正常的申请，在历经法院的多次审理无果，并最终靠行政干预才办理下来，卫生局是不是也有苦衷？

　　8月9日下午，记者多次去虞城县卫生局采访，但没有人愿意接受采访。

　　“好在，此事最后在领导的过问下得到了解决，体现了一种人文关怀。”河南国基律师事务所黄允律师说。

（ 作者： 晚报记者卢曙光　袁帅文 编辑： ）